冬天上海团建(上海团建拓展)
团建和环球影城像是“天作之合”:团建需要找到员工们快乐的“最大公约数”,而环球影城则可以无差别地生产快乐——来自感官刺激、来自琳琅满目的周边纪念、来自魔法世界或史前时代。
文 | 李小趣
编辑 | 赵磊
运营 | 橞楹
和同事一起逛乐园,“尴尬到头皮发麻”小雨今年23岁,是一名互联网公司的员工。环球影城开园后,她意识到自己和同龄人“格格不入”:不看动画、不相信魔法、对游乐场没有任何期待。朋友圈里有人在环球影城开园后的第一周就去打卡,到处可以刷到哈利波特园区和威震天的新动态,但在小雨的TO DO LIST(必做清单)里,这是“一辈子也不会主动去的地方”。
只是没想到,她的第一次环球影城游园体验,竟和打工人经常吐槽的社交场合“团建”结合在一起。早在正式开园前,领导就多次提过“今年去环球影城团建”的想法。11月开始,小雨朋友圈里的互联网人纷纷晒出在环球影城的团建照片,像零食下午茶和公司纪念品一样,成为一种大厂人的“标配”。
小雨预料到那种“格格不入”带来的社交尴尬,她问过领导,“不想去环球影城,在家休息一天可不可以?”得到的答复是,“不去的就回公司上班”。
团建最终定在某个周三,部门负责包车、门票和优速通,到达后自行组队游玩。小雨最终还是去了,身处游乐园中,她的感受依然和刷朋友圈时一样:不沉浸、不理解、不喜欢。小雨和不熟的同事被安排在同一趟车,大家心照不宣地一起逛完了全程:谁要是离队去找更熟悉的朋友,谁就会成为那个更不懂眼色的人。
为了不做那个“扫兴的人”,小雨把“无感”隐藏得很好:她对一切表现得兴味盎然,即使对相关电影一无所知。在侏罗纪园区,饲养员抱着会撒娇、会低吼、会发出“呼噜呼噜”声的仿真霸王龙幼崽,煞有介事地介绍着“它才六个月大”。在那个瞬间,小雨“尴尬得头皮发麻”,吐槽的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——她不知道同事里有没有《侏罗纪公园》的影迷。
小雨唯一一次“暴露”,是在功夫熊猫区的漂流船上睡熟了:“天是黑的,船一晃一晃,太适合睡觉。”进馆时,同事们惊叹于灯影、夜景与仙桃树,小雨则一眼看到了池塘旁的长椅。长椅上横七竖八地睡满了游客,那一刻,她感觉“找到了组织”,疲惫感瞬间占据了身体。同事们没有丝毫停顿地走向“神龙大侠之旅”,小雨慢慢跟在后面,一步三回头地留恋着那排舒适的长椅。她感到那时候的自己又悲惨又好笑,“真的是用命在社交”。
某种意义上,环球影城适合年轻的影迷,但却不适合小雨这样的普通游客:建筑和场景带来的“沉浸感”如此静态,“置身电影世界”的感觉往往只存在于走进园区的那一刹那。常年被积雪覆盖的霍格莫德村,充斥着机械感和未来感的北京巢穴总部,被夕阳覆盖成粉色的好莱坞大道,一切都像加了滤镜一般虚幻而美好,只是3秒之后,孩子们的尖叫、弯弯曲曲的长队和拿着大喇叭高喊“烟花秀在最里边儿,往里走走别堵门儿”的工作人员,会将你拉回现实,推着你去寻找下一个“必看项目”。
也有一些真正动人的时刻。在哈利波特园区,小雨和同事们看到了青蛙合唱团的演出,她不知道属于斯莱特林的性格是什么,但却清晰地感受到,带着绿色领带的女孩美丽、高傲,与红色领带女孩之间暗流涌动。在那个瞬间,她感觉自己真正被一个陌生的世界接纳,和台下的影迷一起融入了属于“乐园”的氛围。
▲ 哈利波特园区内的青蛙合唱团演出现场。图 / 受访者提供
只是那样的时刻很稀少、很短暂,只在少数演出中存在。大部分时候,小雨在纠结被争夺的火种源是什么,以及困惑于明明都是买魔杖,为什么奥利凡德的店就要排1小时的队。背景知识的缺失大大削减了她的体验感,“像是看了一天4D电影”,但也不好向同事开口询问。
小雨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个“无趣的年轻人”,她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不喜欢魔法世界、过山车和小黄人,“看《哈利波特》会做噩梦,喜欢偶像剧胜过于机器人大战。只有我的童年是这样吗?”无比漫长的、费尽心思找话题的排队期间,她无数次在心里感叹:“他们怎么能够熟悉地叫出每一个道具、商店的名字?怎么能认出每一种不同的变形金刚?”
但她永远不会把这些想法写在社交软件上——事实上,小雨和所有同事一样,当天在朋友圈发了有关环球影城的精美九图,“我想,我还是有点虚荣吧”。
相比之下,在互联网工作三年的思源对团建已经轻车熟路:“团建本来就是工作的一部分。”
他们的部门团建也选择了环球影城,把团建当成工作以后,一切都自洽了:无论是领导指定还是集体商议,无论是传统的聚餐聚会还是环球影城,“服从安排,开心就好”。
相比小雨部门散兵游勇式的团建,思源所在的公司更强调“士气”和“团结”,也更重视团建中的集体活动。但几十个人同行游乐场并不现实,部门特意开过策划会,最终的决定是自行结队游玩,但是同事相遇时要比赛石头剪刀布并拍小视频。
思源对这些活动并不排斥,但他还是选择了单独游玩,自己玩“更自在”:想去哪儿就去哪儿,也没有社交负担。但在游玩过程中,最让思源费心的,是如何拒绝同事的邀请,以及尽量少引起老板注意。
“这件事就像你妈叫你穿秋裤,我觉得自己玩很开心,但同事看到第一反应会是,你一个人玩好像很可怜,要不要和我们一起。”他收到了数次类似的邀请,并想出了许多不同理由拒绝——我已经在队伍里了、我已经玩过了、我准备先吃饭……有时候,他甚至会先猜测对方想去玩哪个项目,然后告诉对方:“我晕车、容易吐,坐不了过山车。”
卸除负担的感觉是自在的,但它需要话术、勇气和一点点“幸运”:最初的安排中,全部门首先要抽签分为几大组,组内再自行调整路线。多数组最终都选择了各自散开、自行游玩,唯独领导们在的小组,几乎一直结伴而行。在曲折的队伍长龙里,思源也会想,如果下一个邀请他的是老板,拒绝还是不拒绝?
“这就是社交负担,即使你知道你的老板人很好,真拒绝了也不会怎么样,但你还是会纠结。”思源说。“其实换个角度想想,是老板的话,可能心里也不愿意邀请你呢?他只是觉得这种情景下,邀你一起会礼貌些。”
▲ 图 / 电视剧《谁说我结不了婚》剧照
去环球影城团建,一个相对不错的选择12月至今,在社交媒体上搜索“环球影城+团建”的关键词,几乎每天都有数十条更新。网络上流传着段子,“好像一夜之间所有的北京公司都去了环球影城团建”,其中大多是金融、法律、文娱、互联网公司和外企——这里有更多的预算和年轻人。1月初,联想还曝出将要包场北京环球影城举办年会的消息,只是由于疫情,这场年会也打了水漂。
▲ 联想集团宣布在环球影城包场进行团建活动。图 / 网络
为什么是环球影城?
一个最简单的解释是疫情。疫情之前,上述行业的公司大多会将旅游作为团建首选项,但目前出京风险太大,而北京周边唯一能将同样预算花完的,只有环球影城。思源团队去年团建的目的地是上海,支出包括机酒、餐饮和迪士尼门票;在律所工作的陈晨说,疫情之前,团队通常都会组织出国游,今年,他们将目的地选在环球影城,公司订了两日票和环球酒店,还报销路费和聚餐费用。两天里,陈晨唯一的支出是花59元买了一个侏罗纪周边。
除了预算合适,环球影城还是员工、老板和策划者皆大欢喜的选择:它天然地适合小团体式游玩,省略了表演节目、敬酒、真心话大冒险等尴尬情节,“这是社恐人的最大福音”。即使对电影世界的一切都意兴阑珊,小雨依然觉得环球影城“是不错的选择”:对比九月份参加的入职培训,和一群其他部门的陌生人一起划船、拔河、玩两人三足,她认为还是和同事们逛环球影城更好些:“至少不是强行social,没有尴尬到脚趾扣地的感觉。”
另一个可能的原因是,环球影城足够“沉浸”:一位尚未团建的员工说,她很希望今年公司可以选择环球影城——去年,她们团队飞往三亚,结果在五星级酒店里迎着日出加了整整七天班。环球影城是更好的选择,虽然短暂,但至少在这一天里,“你一直在走路、在体验,有充分的理由不工作”。
但工作终究是要来的:去环球影城的那一周,小雨手里刚好有几个项目并线进行,工作量比平常更重。结束团建之后,小雨回家熬了一个大夜,把当天落下的工作补齐。手下的实习生,则是在去玩的前一天几乎通宵加班,清晨直奔环球影城。小雨试着和其他几个同样工作任务繁重的同事交流,得到的答案却是,“先玩完这一天再说”。
在管理学理论中,员工对工作环境的满意度越高、人际关系越融洽,工作的积极性就越高。而团建的初衷,就是取悦员工、增进交流,最终提升团队绩效——以更少的成本获得更多产出。在现实中,团建正在形成一个成熟的产业链,策划者不断寻找新的创意、提供定制服务,摸索着“有趣”和“无聊”之间的微妙边界。
这样看,团建和环球影城还是比较契合的:团建需要找到员工们快乐的“最大公约数”,而环球影城则可以无差别地生产快乐——来自感官刺激、来自琳琅满目的周边纪念、来自魔法世界或史前时代。除了小雨这样的特例,大多数人都能在环球影城体验到快乐,或者表演快乐,那些社交尴尬倒不是什么大问题了。
“团建需要考虑的是怎么才能不惹人反感地把钱花完,环球影城是一个标准答案。”思源这样总结。多位员工提到,自己对环球影城的态度是“近期没有考虑自由行,但公司组织去就很开心”,环球影城就此成为了福利中的“硬通货”:更昂贵、更灵活,更贴合年轻一代的需求。
用一句话总结:想在环球影城玩个尽兴,尽量不要在团建的时候去;但不知道团建去哪儿,环球影城是个不错的选择。
▲ 环球影城内有多个IP园区,提供了多种选择。图 / 受访者提供
“团建热”只是杯水车薪尽管环球影城一定程度上解决了北京打工人的“团建难题”,但“团建热”难以弥补疫情之下环球影城遭遇的寒冬。
环球影城开园之初,主要投资方、北京首旅集团董事长宋宇曾对媒体表示,环球影城每年预计将接待游客1000-1200万人次。按照这一数字,单日客流量应当在3-4万人次左右,但12月以来,环球影城的单日客流量始终在2万人次上下浮动,1月1日当天,客流量仅有1万人。很多游客表示,自己去环球影城时,排队时间大约在20-45分钟左右,就连“哈利波特禁忌之旅”和“火种源争夺战”两大热门项目,排队时间也至多1小时;而在开园之初,这两个项目平均排队时长接近2.5小时。
环球影城开园后的第一个“冬天”,太寒冷了。
中国主题公园研究院院长林焕杰告诉每日人物,恰恰是因为游客量不如预期,才给了环球影城配合大公司团建的空间:“环球影城这种大型主题公园,目标受众本是全国乃至全球的游客。相比之下,公司团建带来的客流量,不足以成为一个长期、稳定的增长点,最多只是对淡季客流的一种补充。”
环球遇冷,一方面是受到天气和疫情的影响。据统计,北京环球影城在全球大型主题公园中,冬季气温最低、气候最为干燥,因此有明显的淡旺季之分;此外,近年来反复不定的疫情,也让外地游客出行意愿大大下降。
林焕杰将北京环球影城形容为“生不逢时”:第一,冬季气温太低,1月本就是淡季中的淡季;第二,北京作为首都,防疫要求更为严格,严格限制了外地客流;第三,疫情反复且难以预测,环球影城本身也常常面临来自防疫部门、旅游部门的控流要求,为了减少风险,园方不会大力推广团队游,OTA(在线旅行社)的推广力度也会减弱。
主题公园是一个微型的经济“生态系统”,上游的变动必然会影响下游的产业:旅行社、约拍、民宿与按摩店。有业内人士透露,环球影城门票利润的透明度高,12月以来,第三方App甚至官网上常常推出九折票,而旅行社之间也陷入低价竞争的“内卷”,进一步压缩了盈利空间。
小红书用户@欧洲队长张鸿彪 是某旅行社员工,原本负责欧洲线路,疫情以后改为负责环球影城相关业务,包括带团、约拍等。他表示,大公司团建原本是旅行社最重要的客户,但1月以来,北京疫情反复,团建的公司明显变少,他平常的工作也以接待散客、约拍为主;近两周,北京当地中小学放假,家庭出游变多,游客数量又有增加。年后和暑期,则可能有新一波“团建热”,导游们的日子也会更加好过。
除了天气、疫情之外,“寒冬”的内因在于环球影城的创造力不足。
1915年,卡尔·莱姆勒在加利福尼亚的牧场上竖起“Universal City”的广告牌,以25美分的价格,邀请居民进入制片厂参观拍摄现场,以此支撑日益没落的默片产业。1964年重新开放时,它的明星项目是“魅力电车”——游客们坐着观光车路过道具间、明星更衣室和伊迪丝·海德设计过的经典造型。从那时起,环球影城与迪士尼就有了如此清晰的区别:迪士尼属于架空的“童话世界”,环球影城则是电影的后台。
此后几十年,环球影城为了与迪士尼对标,推出了大量基于电影场景的娱乐设施,其中最成功的的是“大白鲨”——25英尺长的动画大白鲨扑向游客乘坐的过山车,重现了电影《大白鲨》中的经典场景。这个项目成为了当时的爆款,也让环球影城的声量短暂地超越了迪士尼。此后,这个新逻辑被复制到一个又一个项目上:环球影城不再钟情于展示后台,而是试图通过项目重现某一部电影的场景,给游客“身临其境”之感。
但是,这种“重项目轻演出”的运营策略,让环球影城和迪士尼在长期运营能力上显现出差别:5年的红利期过后,迪士尼的新节日、新演出、新卡通形象,都能带来新的增长,而环球影城则要依靠项目更新维系新鲜感。但是,从无到有地建设新园区,显然比生造一个“玲娜贝儿”成本更高。
在林焕杰看来,这恰恰是“IP”与“故事”的区别:环球影城及其他主题公园往往是“IP”的竞争,也就是自己拥有多少好内容的独家版权;但是,迪士尼具备将“IP”转化为“故事”的能力,也就是将IP中拥有的精神内核重新整合,通过游客体验讲出新故事。
“好IP从来不等于好项目,电影里的IP怎么转化为一个可以让游客体验的项目,这段路非常长。”一个最典型的例子是迪士尼公主:并不是所有人都看过迪士尼公主系列电影,但是迪士尼把“公主”演变成了一种文化符号,那才是属于主题乐园的“新故事”。
流量早已给出答案:社交媒体上,有关威震天和哈利波特禁忌之旅的讨论日益稀少,而玲娜贝儿依旧声势浩大。B站up主@可爱考 在12月发布了环球影城出游Vlog,成为当月浏览量最低的一期。她认为,能红的生活类视频往往有两种,“第一就是大众化的,大家可以参考,比如去长沙、成都这些网红城市玩;第二就是猎奇的,可以满足一些想象,米其林体验或者奇奇怪怪的探店。”
▲ “前乐园顶流”威震天。图 / 受访者提供
环球影城曾经二者兼具,是实在的“流量密码”;但因为小考去得晚,B站上的“环球影城打卡热”已经过去:“会不会是大家都打卡过一轮了,所以热度已经退了?”只有一次性的消费价值、缺乏二次创作空间,正是环球影城缺乏故事性的体现。
林焕杰认为,环球影城目前的策略,不一定是种短板,而是出于成本、品牌战略等多方面的考量。以北京环球影城为例,二、三期建设后,会带来不亚于9月开园时的旅游热潮。类似的故事在日本已经发生过一次:大阪环球影城首发哈利波特园区后,立刻超越了东京的海洋迪士尼,扭转了竞争中的弱势地位,“这就是好故事的力量”。
环球影城在疫情和低温下的“冬天”还将持续一段时间。不过,团建热后的春节,给环球影城带来了新的生机。
“换上春节装饰、学生放假以后,这里热闹得像天坛庙会。”张鸿彪说。花车巡游新增了“龙虎新年秀”,昔日“补觉专用”的功夫熊猫馆短暂成为最受欢迎的园区,仙桃树挂上了许愿卡,路边支起糖葫芦小摊。在他随手拍下的小视频里,功夫熊猫和小黄人换上唐装,好莱坞大道变得更像唐人街,孩子们戴着老虎头套,将舞狮的演员团团围住。
昔日被嘲“土味”的环球影城,似乎终于找到了自己与中国文化融合的出路。在这个“就地过年”的春节里,这里有了现实世界难以拥有的年味,和一种更纯粹的快乐。
(文中受访者为化名)
▲ 环球影城内的新春许愿树。图 / 受访者提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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